舍得放权，还要舍得放下成绩，否则职业联盟仍是一纸空谈

国足战平菲律宾的第二天，中国足协召开新闻发布会，正式宣布即将成立职业联盟，成功地把球迷们的注意力从国足身上吸引走。对于职业联盟的前景，球迷抱有不同的看法。按照足协的时间表，新的职业联盟在本月底或者下月初就要成立，虽说效果如何还得牵出来遛遛，但中国足球所谓的职业化改革进行了近30年，中国球迷看五大联赛也看了近30年，有国外的经验可借鉴，有国内的教训可吸取。只要对照中国足球改革的矛盾点，在职业联盟烧完三把火之后，便能大体判断出这个联盟的职业程度到底如何。

理想状态下，职业联盟应该是什么样子？

对于即将成立的职业联盟，有的人叫好，也有人则因为足协的“一票否决权”而对改革的彻底程度表示怀疑。毕竟，中国足球之前的改革喊了无数次，结果却是一再倒退，所以对于中国足协提出的“改革”，球迷已经产生了免疫力或者抗药性。

中国足球的问题很复杂，我们不妨暂时抛开足协的一票否决权，假定为职业联盟不受足协等外界干扰的理想状态，看看在职业联盟独立运营下，联赛是个什么样子。然后以此为标准，对比中国足球的现状，便能找出改革的矛盾点，从而得出足协判断“重大事项”的标准乃至整个改革的尺度。

理想状态下，中超联盟的成立对球迷是好事。中超联盟是由中超各支球队组成，中超联赛政策的制定者，便由中国足协变为各支俱乐部的“话事人”。在制定政策时，话事人们所考虑的便是俱乐部的商业利益，虽说中国的足球俱乐部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，但中超联赛却是个效果极佳的宣传平台。比如甲A时期，全兴酒业就凭着四川足球这股黄色旋风，让“品全兴，万事兴”成为家喻户晓的广告语，从而一跃成为全国知名酒企。

所以，即便为了广告效果，各支球队也得制定一些有利于提升比赛精彩程度的政策以吸引球迷。比如放宽外援名额与亚足联保持同步、取消U23政策等等，还有最近让球迷很不满的球员收入过高，也可以通过设置类似于FFP之类的政策，一方面限制某些球队烧钱买球星，让薪资支出趋于合理；另一方面则鼓励球队向青训、基础设施建设等方向投资，杜绝投机者的加入，保证联赛的健康发展。

至于其他的，比如转播权卖给谁、转播收入怎么分、赞助商找谁、主席让谁当、聘请谁当经理等等，均由各支球队的话事人商量着来，商量不通便投票，只要得票数超过某一比例（一般是2/3）便可形成决议。总之一句话，一切按照市场需求来，按照球迷喜欢的方式来。

举个实例，在足协将中超球衣赞助打包卖给耐克后，中超球衣的样式就招来了一大堆吐槽。职业联盟成立后，这一问题便有望得到改善。虽说中国足协与耐克有合同在先，但事情并非没有转机，因为合同无论是成立还是废除，前提都是两厢情愿，至于这“情愿”是主动还是被迫并不是重点。比如皇马去年获得欧冠三连冠后，老佛爷就逼着阿迪达斯重签了一份天价合同。

中超联盟成立后，联盟以及各球队将直接与耐克面对面，虽有合同在先，但出于维护客户的长远考虑，耐克肯定会有所让步，即便不会重签合同，在设计上走走心还是不难的。实际上，这根本就不算让步，因为受损的一方本来就是中超球队，耐克失去的只不过是店大欺客的底气。

最重要的是，按照足协秘书长刘奕的发言，联盟成立后，足协和联盟是平等的市场地位，那么赛程的制定便由足协与联盟商量着来，从而寻找一个能够兼顾双方利益的方案。所以，今后便不会再出现国家队集训期过长、将联赛分割得四分五裂，甚至拉人去军训、国家队参加联赛的情况。

权力下放到何种程度，取决于足协能否放下国家队的成绩

愿景虽然很好，但至于能不能实现，还得看中超联盟受到的外界干扰有多大。足协本次放权不算彻底，保留的重大事项“一票否决权”也成为人们讨论的话题。虽然在中超联盟的章程里，会规定重大事项的范围，但中国足协“有法不依”也不是一两次了，比如今年处理武汉卓尔主场草皮不合格时，便无视规定的存在，一味地和稀泥。何况在章程规定中，一般都会设定一个用于应对特殊情况的“其他”条件，中国足协完全利用这个“其他”来滥用自己的一票否决权。

中超联盟受到干扰的大小，取决于足协及其高层对联赛的定位，即联赛的作用是不是为国家队服务。当年足协开展职业联赛的初衷，就是为了提高国家队的成绩。红山口会议的召开时间，只比正式确立市场经济体制晚几个月，很多基础行业都没完成转变甚至还没开始转变，足球这种需要基础的行业想实现真正职业化相当不易，很多人甚至认为，俱乐部的投资人其实就是在省队、体工大队打广告的赞助商。这种环境下，出现为捞取政绩而不惜破坏联赛运营、损害投资人利益的事情，再正常不过。

比如为了冲击韩日世界杯，中国足协取消联赛升降级，并倡议甲A联赛的球员们要保护国脚，避免国脚们受伤而给国家队带来损失。结果就在阎世铎喊出“中国足球从此站起来了”的前夜，甲B联赛就闹出了“五鼠”事件。打假球纵然不应该，但俱乐部的动机，也都是被取消升降级政策给逼出来的，毕竟，哪个投资人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投入只是因为一纸政令而打水漂。

矛盾无处不在，因为每个人、每个市场主体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，在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，最好的办法是对话，找到能兼顾双方利益的妥协之策，否则得到的只能是适得其反的效果。英足总和英超联盟之间也是大闹三六九，小吵天天有。但双方的吵闹，都是建立在平等对话的基础之上，而且也正是在这种吵闹之中，双方找到了利益契合点。于是英超球队在欧冠中的成绩出现回暖，三狮军团在国际赛场上的表现也走向正轨。

而中国足协处理矛盾的方式，就是大搞一言堂，用行政命令的方式来强压，这些年的各种政策也没少损害了联赛的利益，可联赛付出了代价，国家队的成绩也没好到哪里去。其实，即便足协没有保留那一票否决权，很多人心里仍然没底，比如当年轰轰烈烈的G7革命，阎世铎对徐明的一句“就算脱离足协也脱离不了上级领导”，便让徐明及其盟友们失去底气，因为摆脱得了阎世铎，也摆脱不了严世铎或者闫世铎。

尤其是最近几年，中超联赛所受到的干扰，更多来自足协以上的部门，就算足协完全退出，也并不意味着中超联盟就能完全放开手脚。职业联盟到底能职业到什么程度，看看未来足协和高层对国字号球队成绩的态度便不难得出答案。所以，职业联盟想要运转顺畅、足协不滥用一票否决权，有关方面就必须对国家队的现状有一个客观认识，在舍得放权的同时，还得舍得放一放国家队的成绩，切不可再提那些不切实际的目标。

想解决国字号与职业联盟的矛盾，足协一样得职业化

从根本上来说，出现足协干涉联赛的情况，主要原因还是足球基础不牢固。比如日本足协当年开展职业联赛，目的也是为了提高国家队成绩，但联赛开展一段时间后，便退出了联赛的管理运营，因为日本的学校体育教育相当扎实，高中联赛也开展了几十年，只要联赛运营顺畅，便能将日本足球的基础转化为一个个国家队的可用之才。在日本足协眼里，联赛所起到的是转化器的作用，想要拿到好成绩，自然得维护好这台机器。

而中国足球就没有这个基础，职业化改革，只能让以前的省队、体工大队变成所谓的职业球队，而原本起到青训基础作用的体育学校，却被体育和教育系统双双抛弃，青训的根基由此坍塌，人才储备更是无从谈起。所以足协为了成绩只能反复地榨取联赛，至于联赛的运营管理，在成绩面前只能将其牺牲掉，也就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葩政策。

因此，职业联盟的建立，只能对顶级联赛的职业化产生作用，指望它拯救中国足球是完全不现实的。提高足球整体水平的关键，还是得靠足协。而且从其他国家的经验来看，就算是独立出去的职业联盟，想要切实发展，也一样得仰仗足协的基础建设。

以英格兰为例，英足总为想踢球的孩子或者想让孩子踢球的家长提供了极大的便利，只需在英足总网站上填下相关报名信息，网站便会自动为你分配你所在社区的足球培训机构，所有课程全部免费。这些渗透到每个社区的培训机构，有的是英足总单独设立，有的则是与英足总合作的俱乐部，英足总每年要为这些社区培训机构投入1200万英镑以上，而且只要是参加培训，英足总便会将参训人员的信息录入他们的“国家DNA数据库”，对球员的各项成长数据进行实时监测，这一张大网下去，国内的好苗子便尽入其彀中。

社区足球奠定了英格兰足球的人口基础，而那些数据记录，给各级国家队选材提供了十分详尽的资料，各职业球队也受益匪浅，所以近几年，英足总与英超联赛的对话总体算是卓有成效，联赛与国家队都取得了不小的进步。日本足球走的是校园足球的路子，日本足协的做法与英足总也有些不同，但多如牛毛的青训中心，与英足总的社区培训机构所起到的作用一样，都是给更多的民众提供接受足球培训的机会，从而扩大了足球人口基数。

所以，中国足球水平想要提高，联赛想要获得长久健康的环境，仅仅成立一个职业联盟是不够的，哪怕这个联盟真的实现了彻底的职业化。最需要职业化的还是足协，除了青训，在职业联盟独立出去之后，足协的低级别联赛运营、裁判管理培训等等工作，均与联赛质量息息相关。因此，完全不干涉联盟的运营远远不够，足协内部同样需要一次彻底的改革。